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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千機束斬千重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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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流宮伏下身體沒有再說話,末雪空極力控制自己,狠狠一腳把他踹到了墻角,當下頭破血流,躺在地上不見有動靜。

這一腳末雪空下了七成力道,連帶自己也微微喘息著,他並非要置西流宮於死地,卻不知為何愈發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眼下見他躺在角落裏一動不動,心中竟也有些不忍,語出卻依然冷冽:“只要你說離開,過去所有我既往不咎。”

這已經是他的底線了,通過這一年多的相處,魔界玄子的好他不是沒看到,雖然表面上沒有什麽親近,心裏卻早已認了未來的身份,故而只要西流宮肯放棄墨雲瑕,來日他也絕不會翻舊賬,只是沒想到西流宮會這樣倔強,硬撐起半邊身體,聲音連著血一起吐出了口:“請……請聖君降罪。”

“你!”

這一刻末雪空只覺有一團火沖上了大腦,猛的一下撞在了桌上,立即看見了自己手腕上出現的紅線,他心知不妙,想叫西流宮快走,可話到喉嚨口卻已來不及,最後的一絲理智被吞滅罄盡,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拔出戰雪刀,碧色刀身映亮滿樓,毫無遲疑揮向了已無還擊能力甚至甘之若飴的西流宮。

戰雪刀帶著本身具備的寒氣和法力斬碎了末雪樓內的一切擺設,然而除了風獵聲之外西流宮沒有感受到本應有的疼痛,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遲疑著睜開眼,就看到了不知何時回來的墨雲瑕正站在他身前,而戰雪刀在離她腦袋僅差分毫的位置被扶挽音以玉扇托住,但他還是清楚的看見了一寸青絲因刀氣而斷,軟軟落下。

被末雪空逼迫了半個時辰都沒有一絲懼怕的西流宮瞪大了眼,剎那間冷汗流遍全身,他猛然站了起來,卻因為牽動了內傷而又軟綿綿倒了下去,墨雲瑕及時抱住他,受驚過度的瞳孔驟縮著,一滴滴落下淚來。

“如果我沒有過來,這一生都會後悔在南墓山做的決定,你……寧死也要欺騙我,就是所謂的不負嗎?”墨雲瑕木然的摟著一身血跡的西流宮,淚如雨下。

“雲瑕……”西流宮緊緊抓著她的手臂,力道大到自己都不曾察覺,滿滿全是後怕,而末雪空仍保持著握刀的動作,手心微微濕汗,不知是因惱怒墨雲瑕的舉動還是後怕剛才那一幕,一時之間誰也沒有說話,直到扶挽音輕輕推開戰雪刀,柔聲道:“受驚了,五師妹。”

他溫和的聲音在驚魂一刻後擊碎了墨雲瑕心底餘留的恐慌,才察覺到自己淚流滿面渾身僵硬,卻仍無法控制住自己的失態,她胡亂的擦著西流宮唇邊的血,衣領上的血,死咬著嘴唇不讓自己嗚咽出聲,作為亂花山莊的弟子,她從小就敬畏末雪空,從來沒有做出半點忤逆的事,而今,是她首次為了心中所愛正面違抗了她的大師兄,沒有人明白她此刻的懼怕和掙紮,唯獨扶挽音。

“莫怕,二師兄這有良藥,西流宮主只需修養幾日方能大好。”扶挽音輕輕把手覆在墨雲瑕的肩膀上,也不去看末雪空冷到青的臉,徑自從袖內取出一粒丹藥又倒了一杯茶,親自送到西流宮手裏,眼含笑意道:“在下看中的人從來不會出錯,西流宮主也不例外。”

西流宮看了他良久才把丹藥服下,心裏始終不明白這個人到底在想些什麽,他這麽做是否純粹之為墨雲瑕而想?西流宮不得不承認就算扶挽音屢次相助相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

“大師兄,下手未免太重了?怎麽說西流宮主也是你昔日相熟之人,你若將他打死,恐怕來日後悔的還是自己。”扶挽音找了張幸存的椅子坐下,慢悠悠喝了口不算熱的茶,玉顏笑意清淺,就好比現在的氣氛十分合適我們飲茶作樂。

末雪空還刀歸鞘,閉目暗暗調息體內翻湧的真氣,他瞄了眼自己的手腕,發現因惱怒而出現的紅線已經消失了,這時清風錯從房間裏走了出來,眉心微微蹙著,顯然是被這麽大的動靜給打擾到了。

末雪空見她出來立即扶她坐下,就坐在扶挽音的身旁,臉像鍍了層霜,一聲不吭冷的嚇人。

清風錯因為末雪空那日身在寒嵐島而有一日未服藥,但她沒想到自己的身體竟然會糟糕到這種程度,像被吸幹水分的棉花,坐下穩了穩呼吸後,她道:“過來。”

墨雲瑕自然知道這句話是對誰說,她低著頭走到清風錯面前,蹲下身一動不動,更不敢擡頭看一眼旁邊的末雪空。

清風錯沒有說話,只是取出錦帕擦幹凈墨雲瑕臉上的淚水,她不認為現在的自己有立場去勸說或者阻攔墨雲瑕的決定,她能做的該做的,僅僅是給與力量和依靠。

看著這樣的她,墨雲瑕突然明白了什麽,起身跪到末雪空面前,昂首直視他的眼睛,道:“雲瑕違背師父立下的莊規,甘願領罪,請大師兄責罰。”

末雪空沒有伸手扶她,面無表情道:“你真的以為僅僅是犯了規矩嗎?”

墨雲瑕垂下腦袋看了眼清風錯,再擡頭時卻聽二師兄開了口:“不然大師兄以為呢?”

不緊不慢喝著茶的扶挽音緩緩擡了擡眼角,漂亮的眉目像是舒展開來的山水畫卷,語氣沒有挑釁,沒有刻意,像極了迷茫,“師父曾立下百條莊規,卻獨予我們七弟子三條戒訓,若師弟沒記錯,五師妹觸犯的乃是第三條,卻是大師兄你與三師妹開的先例。”

他說的雲淡風輕,鎮定自如,語氣像是絲毫沒有故意要損亂花大弟子顏面的意思,卻實實在在掌了末雪空一耳光,墨雲瑕沒有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大師兄與三師姐的事縱然無人不曉,可這麽多年大家都心照不宣閉口不言,長久也便習慣了,她實在沒想到二師兄會這麽大方直接的說出來,在大師兄頭上扣個引領歪風邪氣的罪名。

末雪空也被他的語出驚人嚇了一跳,原本就沒有什麽血色的臉白了又白,連著受了驚的西流宮和墨雲瑕,樓裏一時靜的可怕,似蓄滿了風雨的前夕,然而罪魁禍首扶挽音不但不搭理眾人的反應,甚至也沒有要給末雪空臺階下的意思,他起身扶起墨雲瑕,半摟半扶著把她送到西流宮身旁,微笑道:“先帶西流宮主去療傷,這裏的事二師兄會處理。”

墨雲瑕又是慚愧又是感激的凝視他,心緒覆雜到自己都無法理清楚,數度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只匆匆低下頭,帶著西流宮走了。

兩人走後末雪空扶清風錯回房,扶挽音喝著茶也沒走,末雪空出來一看見他立即就發了火:“身為雲瑕的兄長你可知道你的行為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困擾?會對她將來的人生造成多大的影響?”

扶挽音笑了笑,對他的指控顯得很不在意,和和氣氣道:“五師妹前世的菩提念想身份大師兄不也知道是師弟作的假麽?既然如此,五師妹往後的真實身份是否能與魔界玄子走上同一條道路還是未知,大師兄未免言之過早。”言罷他玉扇一刷,並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接著不疾不徐的說:“且,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五師妹如今面臨的境況,不是與當初的大師兄你,十分相似嗎?”

他越往下說末雪空劍眉擰的越緊,雖然臉色沈的可怕,卻沒有發作,“從地獄冥宮到南墓山,明著是你一力阻止他們,實則也是你暗中牽的線,真是用心良苦了。”

這句話原本也算刁鉆,對扶挽音而言卻沒有殺傷力,他啜了口茶放下杯子,微微一笑像極了諷刺,“敢問一句大師兄,明知未來難有結局,你可曾後悔愛上身為仙人的三師妹?”

末雪空聞言一怔,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分量和用意,是的,自己尚且如此,有什麽資格管教墨雲瑕?說到底不正是自己帶頭打破了莊規,第一個走上了這條路嗎?

“江湖兒女,向來不拘小節,所謂正邪兩道互不相立也不過是人所說,大師兄不是古板之人,既願為三師妹遲歸魔界,何時將那死規矩記在心裏?何況今日,五師妹若非在三師妹的眼底看到了即便永無結局卻仍決不放棄的堅定不移,她也不會豁然開朗,追根究底,最後的功勞還在於大師兄你,與三師妹。”扶挽音面帶笑意觀賞末雪空此刻的表情,漆黑的眸子仿佛深入了對方的全部思想,他話雖然一句接一句,卻無半點咄咄相逼的姿態,反倒說的極慢,似是調侃家常。

末雪空被他說的啞口無言,臉色時而青時而白,像是被逼到了極點卻又無話可說,扶挽音也不著急,搖著玉扇面帶七分笑意,用最溫柔的方式去逼瘋一個最冷漠的人,語氣無辜無邪,“大師兄,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可曾後悔仙魔相戀?可曾在現實前低頭?可曾因為未知的未來而動過放棄三師妹的念頭?”

話音落地,窗外一道紫光繾綣而來,眨眼間變成一位妖媚勾魂的公子,極其沒坐像的歪在椅子上,雙腿翹在案上,桃花眼一眨,軟綿綿道:“快些回答吧,本少也很想知道。”

扶挽音對那公子笑了笑,兩人目送末雪空甩袖進房,把房門摔的砰砰響,可見氣的不輕。

末雪空並非千百年前的藍夜,他懂得那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對自身和墨雲瑕有多少相似的感受,扶挽音慢悠悠勾了勾唇,對剛才所發生的一切一笑置之,自古唱戲黑白臉,末雪空今日的棒打鴛鴦不過是做出一個兄長該有的極端態度,二師兄做了善的一面,那麽惡的一面自當由大師兄來做,無論結果是什麽末雪空都可以接受,因為那對於墨雲瑕而言,起碼減少了最大程度的傷害。

亂花大弟子不似表面那般冷酷無情,這一點扶挽音從小就知道,所以針對墨雲瑕這件事,末雪空的心思半點也瞞不過他。

“本少還以為這就要打起來了,無趣。”慕奈蘭眨著桃花眼一派看戲的架勢,罷了雙腿一輕落了地,悠哉悠哉下了樓,“本少有話問你。”

扶挽音微笑著同他回到殘音樓,半路上沒少被他挖苦,專提大弟子七弟子的身份,還不忘十分八卦的猜測五弟子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總而言之,亂花山莊被他萬般挑剔,沒有一個人能過的去他那雙狐貍眼。

“墨狐貍,你的跟班呢?”慕奈蘭靠在殘音樓外的玉欄旁,選了個舒服的姿勢橫躺了上去,細長的雙腿微微向上曲著,形成令人賞心悅目的弧度。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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